投名狀的罪與罰

感謝曉薇的付出，被招待免費看電影「投名狀」，真是太鼓勵了！

我第一次留意陳可辛這個導演，是看了他拍攝的美國電影「情書The Love Letter」。電影描述一封不具名柔情款款的情書陰錯陽差的落入不同人手中，讓每個收信者都誤以為自己有個匿名的愛慕者，劇情流暢人物描寫細膩，是有意思的小品。隔不多久，又看了「甜蜜蜜」，黎明和張曼玉表現精采，鄧麗君老歌甜蜜蜜更是再一次紅遍街頭巷尾。陳可辛的電影我最喜歡的就這兩部。

陳可辛擅長處理人物之間複雜細膩的關係。在「甜蜜蜜」裡，陳可辛透過黎明飾演那一臉呆樣(這是黎明過去最常被媒體批評的)顯現小軍(男主角)初到香港的稚嫩和年輕，而後來那一臉的呆樣隨著劇情的進行，混合了不知所措、心痛，逐漸的，陳可辛在大家所熟悉的黎明身上發掘出來一個更真實誠懇的演員。正如在「投名狀」裡趙二虎(劉德華飾)在飯館裡聽到台上正演出他們兄弟結拜的戲碼，陳可辛給了劉德華大約15~20秒的特寫，那張因失聲痛哭扭曲脹紅的臉部特寫，那一剎那，讓人不禁在心裡為華仔的努力拍手，他是個認真的演員。

老實說，我對徐靜蕾的演出最為失望。那個自編自導自演茨威格著名小說「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以及在「夢想照進現實裡」和大陸老牌演員韓一生你一言我一語滿篇北京土話伶牙俐齒的女演員到哪裡去了？從之前香港的「傷城」到這次「投名狀」的表現，看來徐靜蕾離開呼風喚雨的大陸電影圈，想演一部為她量身訂做可以展現演技的電影還要再等等。

(以下有透露電影劇情，介意者請勿觀看)
金城武則讓我想起「哈姆雷特」裡那個倒楣王子。他引狼入室，引薦龐青雲(李連杰飾)入匪，錯拜兄弟。在蘇州城上他不斷喊著「大哥是對的」，以致後來為虎作倀放箭殺蘇州城內四千士兵，到最後手刃從小一起長大的蓮生，又眼睜睜看著二哥慘死。最終，他選擇用自己的生命為投名狀按下一個句點。

投名狀到底好不好看？這真是大哉問。我會說投名狀可以看(但不見得要在戲院看，如果錢是小事，那又不在話下)。

媒體報導「投名狀」是根據水滸傳林沖投奔梁山的橋段而來的。或許因為如此，「投」片裡的世界是自成一格的。在那樣的亂世裡，你可以為了一雙靴子殺人，可以為搶軍糧殺人，可以為兄弟結拜殺人，到最後為「拯救南京老百姓」這樣的理由殺四千人，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好稀奇的。

個性陰鬱深沉的龐青雲讓我聯想到杜思妥也夫斯的「罪與罰」裡面充滿理想的貧窮的大學生拉斯柯尼科夫。他想為拯救家裡貧困而結婚的妹妹脫困，對當鋪老太婆起了殺機，又錯手殺死老太婆她妹妹。接下來一連串的事件，讓患有憂鬱症的拉斯柯尼科夫，引發極度不安的情緒。拉斯柯尼科夫不斷為自己的行為找出合理的解釋，他始終認為自己是為了大眾的利益去剷除一隻吸人血的虱子(當舖老太婆)，而他所持的理論是：人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是有必要踏過屍體和血泊的。

這不與電影中龐青雲不斷跟趙二虎、姜午陽強調的是一樣的嗎？
諷刺的是，人始終無法創造屬於自己的公義。有人如此評論杜思妥也夫斯的「罪與罰」：書中的每個人都沒有罪，但每個人都承擔衍生的刑罰。套用在「投名狀」的劇情裡也是十分適用的。

按著龐青雲(李連杰飾)的邏輯，他在戰爭中裝死是日後為同袍報仇，他殺趙二虎(劉德華飾)是朝廷要臣死臣不能不死，他自認所做的一切都出於正確理由。因此當他面對前來行刺的姜午陽(金城武飾)，在一番打鬥中龐青雲輕易打斷姜午陽手腳後，依然可以神色自若的說「時辰到了」(他擔任兩江總督的就職典禮)。最後，龐青雲也承擔了自身的刑罰，死在朝廷槍下，朝廷要臣死臣不能不死。

陳可辛將「投名狀」的劇情主軸放在背叛，看完電影後心情是沉重的。有意思的是「罪與罰」中深愛拉斯柯尼科夫的索妮雅在他自首後送給他一條木頭作的十字項鍊，期望拉斯柯尼科夫能真心悔罪。而「投名狀」裡姜午陽送給蓮生一條銀製的十字項鍊，蓮生後來又將這項鍊轉送給趙二虎時，劉德華飾演的二虎問到，「這是幹什麼的？」蓮生回答「保平安的」。可惜，電影至終，沒有平安。

相較拉斯柯尼科夫受索妮雅的愛感動，決定接受信仰，面對判決。雖然杜思妥也夫斯沒有交待到底拉斯柯尼科夫怎麼了，但至少我們知道他拿起索妮雅送他聖經，他開始想：「難道現在她的信仰不能成為我的信仰嗎？」

故事尾聲，杜思妥也夫斯寫到，「…這是一個人逐漸獲得新生的故事，是一個人逐漸洗心革面、從一個世界進入另一個世界的故事，是他逐漸熟悉迄今為止還不知道的、新的現實的故事。這可以構成一部新小說的題材，——不過我們現在的這部小說已經結束了。」

知道生命還可以改變還有一條活路，真令人充滿希望，不是嗎？